本研究选取了傅家画像石中一块最具服饰艺术与文化研究价值、定名为《商谈图》的刻石上的线刻图像为研究对象。
众所周知,考古图像是美术史以及工艺美术史研究中一种非常重要的物质化对象,而“图像志”(Iconography)则是开展“图像学”(Iconology)研究活动的基础。因此本研究开篇首先对这幅《商谈图》进行了图像志分析,主要包含两个部分:其一、《商谈图》中的人物,本研究将图像中的三个人物形象分别识别为“北齐官人”、“北齐侍者”和“中亚粟特胡商”;其二、《商谈图》中的系绶鸟,本研究将之识别为波斯文献中所谓Hvarenah,即一种在波斯史料中与好运相关联的“波斯式吉祥鸟”(姜伯勤先生译考名)。第二部分是本研究的核心内容,其包含了《商谈图》人物服饰形制研究,以及在此基础上对图像所蕴涵服饰文化信息的一系列有关新认识、新看法。最后,对于青州傅家画像石《商谈图》艺术价值、特别是服饰艺术史研究价值进行了分析与肯定。
通过研究可以发现,图像中北齐官贵所着首服,是一种颇具时代与地域特征的“北齐式小冠”,而非有些学者所说的盛行于唐代的“折上巾”;其身穿的交领、广袖“袴褶”,具有北族与汉魏形制混杂的风格,很可能是当时北齐官员的一种“官常服”。而北齐侍者所着“包头巾”式首服与窄袖“袴褶”,则体现出较为典型的北族传统服饰特征。图像中处于显著位置的“粟特胡商”的服饰包括:联珠纹饰锦袍、窄口锦裤、鞋履与环带。其中“联珠纹饰袍”上较为奇异的附有翻领或后世云肩模样的服饰件,在目前国内发现的中古相关“胡人/胡商”考古图像中极为罕见,其很可能与后世辽、金、元时期袍服上盛行的“过肩式”图纹装饰,存在一定的承袭性关系。不过,这位“胡商”服饰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其腰间所系的带鞓下悬佩装饰性圆环的革带——“环带”,以及“环带”上悬挂其他物件的方式。其某种程度上颠覆了学术界长期以来,对北朝末盛行的“环带”的结构、功能认识,以及由此而发的对中古、特别是隋唐两代流行的所谓“革占鞢带”的一系列旧有看法的重新认识和讨论。
北朝、隋唐男子服饰,以及后世与之有密切形制承续关系的官服形制中,腰间革带因带扣、带銙、扣眼环和 釒宅 尾等部件常用金玉材质制作与装饰,故在服饰整体形象中起到最重要的装饰作用。加之这些部件在今天的考古发掘中多有实物出现,因此,相关研究多且深、在古代服饰艺术史研究中所具分量亦颇重。“革占鞢带”或“蹀躞带”(乃最常见误写名谓)的服饰名谓以及有关概念,是有关研究中最常见的内容,某种程度上也促成了这一方面研究中不少基础性观念的形成。本研究认为,这些概念和观念中,许多都是非常值得学术界重新商榷与检讨的。
首先,学术界长期、普遍认为在隋唐盛行的所谓“革占鞢带”,其在当时并无这一称谓。“革占鞢带”乃是北宋人根据初唐、盛唐之交,五品以上武官官常服中“革占鞢七事”制度,联想和附会而出的一个新的革带名称。其次,北宋以沈括为代表的文人,在当时已经开始混淆北朝末盛行一时的“环带”与所谓“革占鞢带”在结构上的本质性差异,并通过《梦溪笔谈》等相关文本,固化并客观上传播了这种错误的认识。同时,有证据表明,这种认识上的模糊,可能在晚唐时期已经萌现。当然,后世将这种曾经佩挂过“革占鞢七事”的革带命名为“革占鞢带”亦无不可,但是混淆“环带”与之的根本形制差异,且将此谬识流播至今,却真可称作是一件千古遗憾的事情。第三、虽然“环带”带銙下所悬装的圆环,也许在其很早前的“原型”形制上有悬挂物件的功能,但在北朝末肯定仅余装饰功能了。关于这一点,傅家画像石《商谈图》为我们提供了迄今所见考古图像中,最为清晰与明确的证据。最后,本研究认为,“环带”可能起源于“东胡”系统的传统服饰形制,而所谓“革占鞢带”则是滥觞于斯基泰人(Scythian)服饰文化、后来归入“突厥”文化系统的一种腰带形制。前者盛行于北朝末至隋代,唐初则已经基本消失,后者则大行于整个唐代,影响直至宋明而不绝。
总之,本研究的研究对于梳理中古时期的一些重要服饰形制、厘清相关谬识及其起因,提出了比较鲜明的、具有较强创新性的观点。其相关学术价值并不局限于服饰艺术史研究的范畴,而可能对于民族学与考古学的有关研究,亦有启发和借鉴。
作为典型的古代服饰艺术与文化研究,本研究成果2011年得以在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来源期刊《华夏考古》(CSSCI)发表,并在2012年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另外,该文还被其他相关领域学者发表于核心期刊学术论文和学位论文所引用。这些情况表明,本研究在相关学术界应该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学术影响。